西涼篇2

觀裡住上一宿,如果是幸運的話還能尋得一些吃食。可看這情況,恐怕今天你們兩個都要餓肚子。你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又看了看孩子,最後想了想把最後的食物放在了胸口。城裡是不指望了,你們隻好向郊外走去,你看到遙遠的地方有炊煙,孩子吞了吞口水,你拉著他搖了搖頭,他不解的看著你,你指了指附近上空的禿鷲,孩子白了一張臉。“來,去打些水吧。”你把葫蘆遞給他。“至少麵泡水還能勁些時候。”他不情不願接過來,本想轉過身,可...-

“你難道想要逞英雄嗎?”他們質問他。“你隻是個凡人!一個微不足道的螻蟻!冇有人會記得你!冇有人會知道你!你又何必如此?!”

“我,我不知道。”他喃喃自語,他是個平凡的,愚蠢的,不曾有任何偉大功績的小太醫,他隻要忽略這一切,他就能活下去。

他卻冇有後退一步。

“……但我可以是。”

他說。

“——你們也可以是。”

1

你最終還是被請到了帳內。

不過這“請”有些粗暴,你走在一幫士兵中央,就像是一個被押送的囚徒,也就是張將軍或許看你護著他家姑孃的份上,纔沒有給你上鐐銬。

阿蟬緊緊挨著你身邊,像是生怕一不小心你就被就地處決。張將軍三番五次的暗示孩子回到他身邊,但也不知道小姑娘是不是察覺到了故意忽視還是單純的遲鈍,她反而靠的你靠的更近了。

張將軍臉更黑了,他哼唧了一聲,他不瞪她,他隻瞪你。

你甚至可以聽到他心裡罵你是“妖人”“拐走自己閨女的潑皮破落戶”之類的狂語,就差像德州老爹一樣直接給你一槍。

你摸了摸鼻子,隻是覺得最近被瞪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你不由得感慨自己這樣一個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傢夥竟然淪落到了一個人嫌狗厭的下場,真是世事無常。

2

不過你記得自己這麼說過的時候,仲景也瞪了你一眼。

真冇品。

你不由地嘟囔。

小姑娘忽然抬頭看向你,大大的眼睛讓你忽然想起了當時給自己花的孩子,她們一般大的,長得其實並不像。

阿蟬被養的很好,太好了,眼睛有神,頭髮油亮,麵色紅潤的像個小蘋果。穿著哪怕算不上華貴也絕對不簡陋。

而那個孩子呢?她的衣服足夠遮體嗎?她的眼睛還能看見嗎?她有冇有曾經光亮著眼睛看過這個世界,有冇有曾經肆無忌憚的奔跑過?她是否有過或者曾經有過疼愛自己的家人?她還活著嗎,活著好啊,活著就有希望。還是成為那些無名的菜人,還是成為鄰居的盤中餐?

你已經記不清她的樣子了,又或許你見到太多個她,你麻木疲憊的奔波著一個又一個的戰場,不知道在自己在尋找什麼,又或許你早就知道了。

你耳旁的花枯萎,卻又盛開,融入發中,融入花海裡。

3

你親了親她的額頭,溫柔而靜謐的看著阿蟬帶著些許驚訝的神情。

“彆害怕。”

你輕聲說。

你知道她為什麼害怕,她怕自己一離開你就會成為兵下亡魂,她今日已經經曆了死亡的陰影,如同吊橋效應一樣緊緊的依靠著你。

孩子不知道那麼多,她不知道如果張將軍想的話有千萬種辦法將她從自己身邊支開,自己照樣無法逃脫死亡的命運,她隻是想要救你,正如同你毫不猶豫的跳進湍急的河流救她一樣。

“彆害怕。”

你重複著,哄著她,正如同你懷裡曾經抱著那個冇有名字的孩子,正如同你抱過千千萬萬的貧苦人民。

他們痛苦,他們死亡,他們上升,他們下降,他們掙紮著,扭曲著,在這人世間沉淪。

“我會一直在。”

所以,你說。

她看了看她的文遠叔,又看了看你,最後在你平靜的目光中縮在你的懷裡。

你知道張將軍能聽見,他的軍隊很整齊,夜間肅然行軍也能保證聲音足夠寂靜,再加上他一直關注著這邊的環境,他什麼都知道,但他默認了。

現在已經亥時了,早就是小孩子該上床睡覺的時間。

你把她抱了起來,拍著小姑孃的後背,開始哼歌。

這首你曾經在戰火的廢墟上唱著的歌謠,是在你的時代流行的曲子。它並不符合這個時代主流的風格,在但它很靜,很好聽,這也就足夠了。

3

你輕輕地,輕輕唱著。

“她住在七月的洪流上,”

“天台傾倒理想一萬丈”

“她午睡在北風倉皇途經的蘆葦蕩”

“她夢中的草原白茫茫”

“列車搭上悲歡去輾轉”

“她嚐遍了每個異鄉限時贈送的糖……”

4

致那些回不去故鄉的人們,致那些停滯在血淚裡伸出的手,致那些永遠盼著歸人的眼眸。

致那些無法歸去的曾經,致你再也回不去的故鄉,再也回不去故鄉的你。

5

小姑娘在你的歌聲下呼吸漸漸平穩,你抱著她,下意識放慢了速度,你身後的士兵彷彿剛從恍然之中清醒,像是為了彌補自己的失誤,想要厲聲嗬斥讓你加快速度。

“——收聲,沒看見孩子在睡嗎。”

你看到張將軍打了那個那個士兵的腦袋,麵無表情地看了你一眼,他轉頭走了,然後忽然一件大襖扔了過來。

你下意識接住,有些訝異。

“彆讓孩子凍著。”

他不看你,隻是冷冷的說,他這下身上隻剩內裡了。

可是孩子哪裡能凍著呢?你自己的外套還包裹著孩子,上麵還帶著火焰的餘溫,小姑娘安睡著,也絲毫看不出被凍著的痕跡。

非要說誰最冷,也隻有一直穿著半濕不乾單衣的你了。

6

“那就先謝將軍了。”你笑了笑,將那件衣服披在你倆人身上,給孩子掖了掖衣角。

7

於是你直接被帶到了帳中,這也是你第一次見到呂布呂奉先。

他和你想的不太一樣,你也知道這個世界和你記憶中的不太對勁,這個世界的人頭髮花花綠綠,眼睛五顏六色,比如你第一次見到仲景時還嚇了一跳,金髮藍眼讓你下意識以為自己去了國外,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去了個架空世界。

後來也就是元化(你拒絕叫他闆闆,太土了)那副模樣還是正常的種花人,這才讓你從錯位感中解救出來。

可呂布太正常了,也太板——不,元化了,怎麼說呢,比想象中更俊朗,也冇那麼花裡胡哨。

呂布看起來根本就冇有在意你,直到他看你身上披著的襖子忽然瞪圓了眼,他瞅了瞅你又瞅了瞅張將軍,又看了看你懷中的阿蟬,結果被張將軍瞪了回來。

呂布冇敢嗆聲,小聲囁嚅了幾句,在張將軍越加犀利的視線之中才正襟危坐,嚴肅的看向你,這纔有了幾份將軍的風範。

8

“你就是朝廷派來的醫生?”

呂布看著你單薄的身形,忽然像是感覺無趣,泄了氣一樣直接攤到位置上,從剛剛的將軍氣場到現在的葛優癱,正形維持了冇兩秒。

你笑了笑,輕聲細語的開口,像是怕吵到懷中的姑娘。

“將軍已有判斷,那我何必再說呢?”

呂布抬眉看了你一眼,漫不經心,“你耽誤朝廷重任已是大罪,你有什麼可辯解的?”

“耽誤冇耽誤,將軍自然是知道的。”

你平靜的說,忽然笑了笑。

“可是若繼續耽誤,那就不好說了。”

9

“哦?”

營長中氣氛一肅,你看見一旁不語的張將軍都抬起了頭,你感覺到張將軍慢慢將身影移向你的背後。

呂布依舊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可是你感覺到他頓了頓,氣息危險了起來。

“那你是想死,還是想活?”

很快,太快了,你幾乎冇看清。

呂布不愧是人中龍鳳,他拿起他那把出了名的方天畫戟銷像你的麵頰。

你神色平靜,冇有躲,而那個本該劈開你頭顱的長槍,確實消下了你一小節髮尾。

10

“我若死了,那無人能活。”

你溫柔地看向你懷中的姑娘,她好像要醒來,卻又安穩地睡了過去。

“可是若我活著——”

你抬頭看向呂布,你們的眼眸靜靜地對視著,你冷靜沉著的聲音並不大,卻像是陳述一個真理一般堅定。

“——人們才能活。”

11

呂布哈哈笑了,伴隨著他的笑聲,帳中氣氛一緩,長槍從你身上移開,你感到身後的張將軍也冇有那麼虎視眈眈了。

呂布這才直起身子正眼看你,你看見他眼中劃過的暗芒,在他眼中你從隨處可見的螻蟻變成了一件稀奇的物件。

“你不是那幫朝廷的醫生。”

他說,麵帶笑意。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喝了口酒。“那幫老迂腐冇你那麼大的膽子,早就跑的冇影。”

你也笑了。

“我從冇有說過我是。”

是的,從始至終你都冇有說過自己是“溫太醫”,是那孩子說的,是張將軍說的,是呂布說的,但你從冇有承認過。

“但將軍希望我是,我就是。”

“有趣!”他拍了一下桌子,將手中的酒杯直接摔到了地上,清脆的聲音響在你們的耳中,酒液流淌在地板上,映出你和他對視的目光,如同達成了一場無聲的協議。

“好啊,‘溫太醫’!”他特地加重了這個稱呼,冒充朝廷官員是死罪,他手裡已經有了你的把柄,自然放下心來。他大笑著把那封告密的信件,那封證明著你是溫太醫的信件直接拋入火中。

火焰燃燒著,映出你們的身影,你知道自己贏了。

杯子已經碎了,他直接抓起酒壺大口喝了一口,然後再次把酒壺摔到地上,“這杯酒敬你這份勇氣!”

“需要什麼,本將軍都會提供。”他說。“讓我看看你的本事。”

“那就卻之不恭了。”你懷裡的孩子在酒杯摔碎的那一刻就醒了,你拱了拱手,將孩子交給了張將軍,張將軍盯了你一會兒冇說話,隻是接過了她。

12

等你離開帳中的時候,呂布忽然出聲。

“溫太醫啊,溫太醫”他說,“我怎會知道你不會逃呢?”

“——我不會走。”

你撩起賬幕的手頓了頓,忽然轉頭直視著他。

正如同你安撫那些孩子的時候,正如同你每次跟那些受苦之人發誓的時候,你緊緊拉著他們的手,一遍又一遍的強調著——

“我會一直在這裡。”

13

“還有,”你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冇忍住,

你知道這有惹惱他的風險。可當你想起那個麵容已經殘破的英雄,你選擇了對方正名。

“溫太醫,那些太醫”

你說。

“並不是懦夫。”

14

“……哼。”

呂布看了你一眼,哼唧一聲,倒是冇生氣。

“那個小叛徒,”他指了指男孩,“就交給你了。”

15

當你關上房門的那一刻,男孩依舊畏怯懦地看著你。但當你無奈地揮揮手示意無窗外無人的時候,男孩瞬間變了臉。

他那副怯懦的模樣瞬間消失了,分明是沉穩和銳利,他瞪大了眼掃視著你,看到你身上冇有明顯的傷口以後才氣鼓鼓地撲了上來。

他想要打你,但最終猶豫了還是冇捨得,隻是兩隻手環著你的脖頸,學著剛剛女孩的動作縮在你懷裡。

“辛苦了。”

你拍了拍他的肩,輕輕抱著他,和每一次一樣。

“……不要讓我再裝叛徒了。”他嘟囔道,“真是幫麻煩的傢夥。”

16

故事要從哪裡說起呢?

他的確是曾經想要出賣你的,可是有一天在當他被噩夢折磨的時候,你給他講了一個故事。

17

來說說一個愚者的故事吧。

他來到了一個本不屬於他的地方,於是他因此而痛苦又備受折磨。

他本可以像王侯將相一樣享受自己的生活,也可以像那些世外高人一樣直接忽略這俗世,做自己快樂的逍遙人。

可是啊,他曾經的信仰告訴他——

這漫漫長路,這遠方的人們,都與自己有關。

18

他希望人間自有公平在,他希望萬民得以福祉,他的智慧與記憶告訴他亂世將近,可是他依舊執拗,愚昧地相信著他內心的信條——

唯一能與恢宏的世界和不可阻擋的曆史車輪相抗的,隻有歸於人間之愛。

可殘酷的現實把他撕的粉碎,又拚湊在一起,他奮力的追逐著自己的目標,奮力的想要改變這一切,可他發現自己是做不到的,他絕望的發現自己太渺小了,他能救一個,兩個,十個,百個,那然後呢?

——那然後呢?

學醫是救不了這個國家的。

人們每一刻在死去,每一刻都在掙紮,自己一個人是冇有意義的。

他的朋友沉默的看著這一切,他們試圖安慰他,但又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的長輩冷漠而平靜的告訴他,讓他接受天道,說這就是真理,說這就是輪迴。

他的朋友不理解他的苦痛不隻是為那些他無法挽救的人,他的長輩不理解他為何會被那些虛無所折磨,明明隻要潛心問道,自然有大機緣,為何要為那些萬物芻狗所困?

可這白骨磊磊,血染千裡,易子而食,疫病橫行,天地不仁,降災於世。

——你告訴我這是天命?

——你竟然告訴我這是天命!

令他更絕望的是,哪怕是他們心中的最美好的景象,最美好的太平盛世,也對他無非是煉獄。

這人間百年之後亦然,千年之後仍然,歲歲朝朝,升升落落,苦難反覆,世間災難輪迴,人人皆苦,或醉生夢死精神萎縮,或窮病纏身,或受儘屈辱仁義。

此之謂封邦建國,此之謂創太平盛世,此之謂千年輪迴的苦難。

19

他痛苦極了,心膽劇裂,他有一瞬間痛恨自己竟然曾經知曉太平為何物,他試圖催眠自己融入世人群體之中,這樣啊,這樣啊就無需擔心任何事。

……可是啊,那些人呢?

他內心的聲音問他。

——你要拋棄他/她/它嗎?

他因為意外接受了撫養一個年幼女孩的任務,他下意識抱住了小小的孩子,生命的溫度和聲音回暖著他的靈魂。

他低下了頭,好像通過女孩懵懂的雙眼茫然地看著那些流著血淚的眼,那把他高高舉過頭頂,埋在地下的手臂。

它們或大或小,或老或少,他們是他,他也是他們,他們是自己懷中的嬰兒,也是抱著嬰兒的自己。

他們有的衣不遮體,有的包著破舊的頭巾,有的穿著簡陋卻帶著血跡,他們蒼老的黝黑的稚嫩的疲憊的麵容,靜靜地凝視著你。

可當他轉頭,他又看見了那些模糊不清的身影,他們胸前帶著紅巾,他們手豎起來折起胳膊朝他,他體內的某種東西敬禮,那是他信仰的畢生所願的東西。

20

——他聽見號角和竹笛的聲音。

於是他不再流淚了,他邁開了腳步。

21

他經曆了很多。

他曾經試圖挽救過被天師獻祭的少女(後來才知道是少年),結果卻被少年算計,不僅稀裡糊塗地和對方結成冥婚,還把邪神引了出來,又因此被趕出了仙門。

但他並不後悔,再來一次他依舊會這麼做,哪怕最後對方高呼著“文郎!”狂熱的想試圖吞噬自己。哪怕少年並冇有向自己發出呼救,或許是不想,又或許是知曉已經無用。

但他依舊抓住了少年的手,他們在殘酷的人世海洋中飄蕩,他抓住了他,他的靈魂也有一部分因此而得救。

22

他遇到了難得能理解自己的人。

瘦削的男人正在向一場必死之局赴死,他知道,男人也知道。

他為了自己的理想,也為了男人和他眼中那個遙不可及的世界留在了男人身邊,試圖去幫助他,幫助更多的人。

可是這終究是無用的,從一開始整支軍隊的道路已經走錯了,已經完全是世家的一盤棋子,人試圖掙紮,試圖去燃燒的一切,如同雷霆一樣去擊碎這**的世界,可是他失敗了。

愚者悲哀的告訴男人他已經預料到的結果,對方隻是靜靜的看著他。

“我知道。”

他說。

“——對不起。”

對不起,冇有讓你去看到那個美好的世界。

23

說了那麼多,也有些乏了。

你笑著,有些不理解的看著男孩悲哀而敬畏的雙眸。

先睡吧?

你有些遲疑的說道。

——不。

男孩兒說,這次出乎意料的堅定。

請說完吧。

這是他,第一次對你用上了敬語。

——請把故事說完吧,告訴我這位愚者的故事。

24

愚者冇有想到他這次的道彆來的那麼快。

你在一次行軍的牢裡見到了一個血肉模糊的男人,你不知道他的名姓,也不知道他家在何地,有什麼親人,隻是當底下士兵告訴你幷州大疫的時候,男人動了動。

他猛然抓住你的褲腳,血跡斑斑的手指在昏暗的燈光下如此嚇人,你身旁的親衛下意識要上前阻止,但你製止住了在對方的行動。

男人的麵孔已經被折磨的麵目全非,他的眼睛被挖了出來,雙足也被打斷,你看到他的手指斷了三根,隻剩下黑色的血和白白的筋肉相連,你這才發覺牢裡黃色的東西是什麼,哦,那是人的脂肪。

他告訴你,他是朝廷派往幷州的疫醫。

他告訴你,隻是因為可憐可笑的派係鬥爭,半年前就收到疫情的朝廷卻故意忽視了這條訊息,致百萬人生死於不顧。

他告訴你,幷州的長官在知曉疫情的那一刻早就跑的遠遠的,連帶上了城裡所有醫生。

他告訴你,他雖然一生冇有本事,職位也是收買太監求來的,他不是英雄,隻是一個混吃等死的騙子——但他也不是個畜生,他做不到是視人命如草芥,做不到每日夜間夢著那一雙雙流淚的眼睛。

他告訴你,他從潁川的一個少年那裡求來了一封以假亂真的詔書筆跡,他求遍了自己的所有師兄師弟,求遍了自己所有的同事,終於尋得了能夠解決疫情的方法。

他告訴你,他是在行進的過程中被派係之人所抓,對方將詔書視為無物,在他的嘶吼之中被關了起來,他絕望的發現他們並不想救那些人,他們隻想看著他們慢慢的死去,他們嫌他們太吵了,安靜的死去他們纔可以睡個好覺。

他告訴你,他懇求你,他跪著向你磕頭,可是他並不是在奢求什麼衣錦還鄉,什麼當個英雄。

他隻是說——

請把這副藥方交給幷州,請救救那些水火之中的人。

25

你收下藥方的那一瞬間,對方的手就垂了下去。

你讓士兵打開了牢門,把火把靠近了他,你這才發現他那麼年輕,被折磨的蒼老的模樣下,骨齡也就剛剛成年。

他冇有說,但你已經知道了很多,那封血染的偽詔已經冇有辦法再用了,他的名字都已經模糊了,可是上麵的允許通行的字跡還隱約還可見,即使即使是這樣嚴苛的環境中,也依舊被人保護的很好。

他睜大了眼,死不瞑目的看著你。

26

你冇有問,他冇有說。

他的行動稚嫩又算不上隱秘,可是直到現在中央都不知道這條訊息,而他又是這次恰好路過敵方派係才被抓,換言之從一開始就冇有走漏訊息。

他們這些太醫冇有一個告密者,那些藥商也冇有一個告密者,所有人都參與了這場事。

而眼前這個男人隻是在害怕,害怕自己連累那些幫助自己的人。

27

你說:

“放心吧,不會有人知道的。”

於是他合上了眼。

終於睡去。

28

故事講到這裡,也差不多到了結局。

愚者將事情告訴了男人,男人沉默著,用最高的禮儀為那個不知名的太醫送了葬。

“我該走了。”你說。幷州已經封城,如果想進去就必須要靠朝廷的昭令,你從此以後就是那位太醫。

你們都心知肚明很多事,很多事都不用攤開來講。

比如哪怕你真的靠那封偽造的詔書進去了,也隻會背上“延誤疫情”的黑鍋,政客們洗白自己的方式太多了,犧牲一個小小的太醫又算什麼呢?

隻要告訴人們我儘力了,啊,都是醫生晚來的錯,把一切矛盾轉移給你。倖存者無限的怒火也會瞬間吞噬你,你也隻會揹負永世罵名,冇有人會在意真相為何,也冇有人會在乎誰真正救了他們,他們隻會在意自己的怒氣發冇發泄出去。

可你不在乎,那個無名的醫生也不在乎,眼前這個男人也知道你不在乎,你們是同種類型的人,都能為某種如此去犧牲自己,你們在乎的是更實際的,更美好的東西。

“保重。”

他說。

他和士兵們唱著巫曲為你道彆,冇有人問你如果一去不返會怎樣,因為他們都知道你的回答。

29

“可若一去不返呢?”

你心裡有一個聲音問你。

“那就一去不返罷。”

你回答說。

30

你在路途中才發覺自己忽視了很多東西,比如血染的詔書已經看不清自字跡了,那位無名的醫生用姓命隻保住了幾個字,最重要的部分卻已經模糊不清。

你有些擔憂,如果他們不讓自己進城該怎麼辦?

你歎了口氣,冇想到快到地方了,纔想起來這些事。

31

“愚者的故事講完了。”你苦惱的說,“哎呀哎呀,快去睡覺吧,還得考慮怎麼進城呢。”

“——東西給我。”男孩突然說道。

你不明所以的給他,隻見男孩折了幾根草莖用你們柴火堆裡剩下的草木灰用寫了起來。

你驚訝的睜大了眼,那字跡竟然和上麵的一模一樣。

“……阿奕你——”

“我不叫阿奕!”他炸毛,“不是你給我起的嗎!登!我叫殷登了!”

你摸了摸鼻子,你其實給他起的是燈火的燈,但他嫌棄太俗了,你隻好學著自己那位好友的名字給了他這個“登”。

也不知道他最近有冇有晉級淮浦釣魚總決賽,你胡亂想著。

“這樣總行了!”阿奕——哦不對,殷登滿意吹了吹上麵殘存的灰,“等會再泡泡水,就和墨一個顏色了。”

“多纔多藝!”你捧場的鼓掌。

“那是!”他得意地翹高了臉,像是偷了腥的小狐狸。

“英勇神威!”你繼續忽悠。

“嗯哼!”他鼻子快翹上天了。

“所以你演技一定也很好吧!”你開大了。

“當然!嗯——嗯?!”他才意識到自己被忽悠了,乖巧的下垂眼刷地瞪大了。

“來陪我演一場戲吧。”

你笑嘻嘻的說。

“既然現在亂的很,哪怕有詔書,各方勢力也會因為利益拒絕承認。”

你笑著說,眼裡卻絲毫冇有笑意。

“那麼,就給他們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

32

“有什麼比他們親自抓到我,更能令人信服的呢?”

33

既然長官們跑了,那麼軍隊就是這裡的地頭蛇。

對他們來講,哪怕再不在乎百姓的性命,隻把百姓視為牲畜也好,他們也會儘力保護自己的財產。

你是誰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認為你是誰,人們總會相信自己的判斷,尤其是當他們親自抓捕住一個人,這個人又恰好帶著“詔書”,又是他們一直需要的替罪羊的時候。

而隻要是軍隊確定了,哪怕是本地殘留的世家,也不得不承認你的身份。

34

“他是把把柄故意送到我手上的。”呂布說,昏暗的燈光裡,他和張遼阿蟬在一起,阿蟬玩著張遼的頭髮,偶爾啃一啃呂布的鬚鬚,呂布一邊逗著她,看似漫不經心,神情卻出乎意料嚴肅。“有把柄我纔會答應他,有把柄我才能掌控他,所以他送過來了。”

“他知道你知道?”

“對,他知道我一定會答應他。”呂布笑,“我越來越欣賞了,這種勇氣可是當世豪傑啊。”

“彆玩過頭了。”張遼白了他一眼。

“不過,可惜了。”呂布搖頭晃腦,“他真正的名字叫什麼呢?真想認識一下。”

35

“這麼說來,”殷登躺在你身邊,忽然想起了什麼事“你到底叫什麼?”

“嗯?我冇說嗎?”你恍然大悟。“哦,對了,我告訴阿蟬了。”

“冇說啊!我都告訴你我的名字了,你竟然連名字都不告訴我!”他哼哼唧唧撒嬌,然後意識到了什麼忽然瞪向你:“什麼?!你竟然告訴她了都冇告訴我!”

你安撫地摸了摸他的頭,幸好你還冇告訴他你其實親親阿蟬的臉和額頭,否則小孩兒又該鬧彆扭了。

“好啦,好啦,重新認識一下,我叫——”

36

“鮑文。”

女孩兒忽然開口,把呂布和張遼嚇了一跳。

你笑著撓男孩的嘎著窩,男孩被你逗得不行,也笑了出來。

你告訴他——

“鮑文,鮑潛光。”

-腦積水,看來以前的家庭還是蠻良好的。也冇有腹部異常的凸起,看來即使餓到極致也冇有去吃過觀音土。“你是有本事的,所以我要跟你。”他像是詞窮了,漲紅了臉。“跟著你,就能活下去。”他總結到。“可我要去的地方是人間煉獄。”你說“你不怕?”“怕。”他平靜的說。“但哪裡不是地獄。”5“你有名字嗎?”“……有。叫■,是一個癡愚給我起的,但我不想要”“——這樣啊”你說。“那就——”6兩日的吃食很快就會用光,你們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