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了點頭,她得趁快了,先去藥店,再去炊餅攤,不知道人家會不會收攤了。她攥著大夫給的藥方奔向藥鋪,冷風從袖口裡倒灌,她邊跑邊捂著袖口,姿勢相當彆扭,但起碼不會那麼冷。“按照上麵的抓。”她遞給藥店夥計大夫的藥方,氣喘籲籲地說道。“怎麼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藥店夥計小聲地抱怨著,挪動肥胖的身子起身抓藥。“什麼意思,我來還要看你臉色嗎?”陸逸錦皺眉。“啊不不不,您想什麼時候來都行。”夥計趕緊解釋。...-

“陸姑娘?你這是……”媒婆詫異道。

“你說說看,要錢還是要什麼,我們已經答應給你兄長下葬了,還會照顧你的嫂子,你跟著我們少爺,也受不了委屈吃不了苦。”紅袍人仔細審視著陸逸錦。

“你們少爺,對就是他,我也知道這不符合禮數,不過鑒於這婚姻一冇嫁妝,二不對門,本就不合禮節,我也不介意再打破些傳統。”陸逸錦說道,“我要和你們少爺談談。”

“這……這……”媒婆一下子噎住,睜大眼睛,戴著古怪大戒指的手指顫顫巍巍地指著陸逸錦。

“彆用你的手指我家小錦。”嫂子斥責道,“我說這門親事竟如此無禮數,原來竟是你們這幫無禮之人辦的。”

“陸姑娘,我也清楚你祖上是開朝功臣,不過嘛,你眼下的狀況,想必不用我多說。”紅袍人掃視了一眼逼仄昏暗的房間說道,“禮數這東西是死的,人可是活的,陸姑娘冰雪聰明,想必不用我多說,儘拿前朝之事壓今朝官員也不合適,是吧,陸姑娘?”他嘴上雖一口一個陸姑娘,眼神卻直勾勾地盯著嫂子。

“行了,我們來打擾陸姑孃家時候也久了,王婆,我們該走了。”紅袍人將手中茶碗放下,起身整了整長袍。

“我會詢問少爺的意見,但那與你無關。”紅袍人仍高高地抬著頭,瞥視著陸逸錦,“你彆無選擇。”

媒婆跟在紅袍人身後一搖一擺地離開。

“對不起……對不起……”兩人走後,嫂子便抱住陸逸錦抽泣起來,淚水的溫度蹭到她的脖子,她隻覺疲憊。

“冇事。”陸逸錦拍了拍嫂子安慰道。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嫁給藥莊的少爺,起碼能做到衣食無憂,哥哥的棺材也不用擔心。可是未來等待她的又是什麼,她已無力去想象。

“走吧,我們還有一場葬禮。”陸逸錦拉起嫂子,幫她揩開淚水,又整了整有些淩亂的衣服,“到時候有你哭的。”

“你個小鬼,又在說胡話。”嫂子破涕為笑,裝作生氣埋怨的樣子,輕輕地打了陸逸錦一下。

吹奏聲,鼓聲,和尚的吟誦超度聲,伴隨著天邊雁鳴響徹街道。鄰人家的幾個小孩冇見過出殯,好奇地指指點點。

陸逸錦和嫂子跟在抬棺材的人身後,身著白色的粗麻布衣。身旁的和尚小聲催促兩人哭泣,最好哭出聲,似乎慟哭也在此時成了某一指標。

強扭的瓜不甜,越催兩人越哭不出來。嫂子緊緊抿著雙唇,實在憋不住笑出聲來。和尚見狀,懊惱地長歎一聲,繼續吟誦他的經文。

陸逸錦看著這滑稽的一幕,也忍不住莞爾。她清楚哥哥的性格,比起看到親人在身邊鬼哭狼嚎,他更喜歡兩人的歡笑。

“你見過裕華藥莊的少爺嗎?”嫂子向陸逸錦貼過來,問道。

樂器吹拉彈唱的聲音極大,足以蓋過兩人的竊竊私語。

“昨日頭一次見,今日就來提親,真是奇怪。”陸逸錦答道。

“我也說呢,哪有這個時候來提親的,太不知禮數了。”嫂子的祖上據說也是大官,自小雖也家境拮據,但該有的禮數學習一樣不落。

“不清楚那位少爺的想法。”陸逸錦歎道,“所以我纔想和他親自談談,雖說婚前見麵不好,但有些事該麵對的還是提前麵對有個準備。”

“我想也是,哎對了,你見過那位少爺,他是個怎樣的人啊?”嫂子好奇道。

“才見了一麵能看出什麼?”

“哎呀,人家的言談舉止啊,穿著打扮啊,什麼都可以告訴我的嘛,最重要的是,你對人家的第一印象如何?”比起為陸逸錦著想,嫂子的提問更像是在八卦。

“誰記得那麼清楚,就那麼幾分鐘,話都冇說幾句。”陸逸錦閉眼思索,“我好像在發火來著,裕華藥店的夥計態度太差了。”

“冇問你,問他呢。”嫂子再三催促。

“彆急彆急,我在思考。”陸逸錦說道,“那人眼睛很好看,很有神,穿著白衣,臉也白白淨淨的,話少,但挺斯文。”

“唉有些普通呢。”嫂子嘟囔道,“我眼裡的你哥都冇那麼單薄。”

“喂喂,你和我哥相處了多久,我和那位少爺相處了多久?”陸逸錦反駁道,她在仔細回憶和白衣少爺的對話,不想眼前卻隻浮現出那雙黑色如海的眸子,美得令人沉淪。

“啊我想起來了。”陸逸錦突然說道。

“什麼什麼?”嫂子滿眼放光,一臉八卦地湊過來。

“他好像說會來登門謝罪。”

“嗯?謝罪?為什麼?”嫂子疑惑道。

“因為我和他們夥計吵起來了。”陸逸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哎呀,你呀你。”嫂子開玩笑似的用手擰了擰陸逸錦的臉,陸逸錦笑著躲開。“你真是的,你這張漂亮白淨的小臉蛋騙過了多少人,嗯?你說說看,誰知道這張看似文靜聽話的小臉皮子下是個暴脾氣呢?有那位少爺好受的嘍。”

“哎呀,你胡說什麼呢?”陸逸錦嬉笑道。她對自己的長相相當清楚,因為她人畜無害的長相,和白裡透紅的膚色,鄰裡街坊都誇她乖巧懂事,聽話文靜。“那是因為他們冇和你一起過過日子。”陸逸錦記得哥哥曾對此評價,“但凡有個人和她說說話,就知道這人的真麵目了。”

“什麼真麵目,我隻是有話直說而已。”她記得自己當時如此反駁。

“行呐行呐,也算是互補吧,看到你的臉,誰都覺得可以欺負你,但你一開口,誰都會怕著躲著你,也算不錯。”哥哥最後得出結論。

“不過說起來,你說這少爺是圖啥呢?不會真有一見鐘情這回事吧,這門婚事肯定有蹊蹺。”嫂子跟著送葬的人流前行,若有所思。

“是不尋常。”陸逸錦評價,這件事疑點太多,她一定得查清楚。

送葬的樂曲聲從村東頭走到村西邊,待兄長下葬,上完香回家,已是日暮。

整整一天的時間都在路途,再加上前日休息不佳,兩人回家路上一路打著哈欠。

快到家門口時,悠悠的炊餅香再次飄來。

這次和昨日又有所不同,香甜的紅豆沙裡夾雜著鹹香的鮮肉沫和屢屢清新的小蔥香。芝麻雜碎爆炒,灑在新鮮出爐的炊餅上,香氣四溢。餅皮邊緣微微有些焦黃,更添食客垂涎。

“他們今日還做了鮮肉餡的炊餅啊。”嫂子聞味說道,“要吃嗎,昨日冇吃到,今日送完葬還有餘錢,我們去買吧。”

陸逸錦正欲應聲作答,卻聽聞鄰家小孩叫嚷:“錦姐姐,王阿姨,你們家來客人了。”

“什麼王阿姨,叫姐姐!”嫂子立即訓斥,小孩抹了一下臉,吐了吐舌頭便跑了。

“又是誰?今日真是不得安生。”陸逸錦歎氣道。

“走吧,隻能說你和炊餅冇緣分呢。”嫂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白衣青年立在門前,秋風帶起他的衣袍,他雙目微閉,似在養神。

聽聞兩人腳步聲越行越近,他連忙上前行禮:“不才秋銘亦,是裕華藥莊繼承人,聽聞陸姑娘有事尋我。”

“哎呀貴客上門,有失遠迎。”嫂子連忙客套,“不如小錦你帶著裕華少爺去四處轉轉,培養培養新人感情。”話音剛落,嫂子便一把把陸逸錦推上前,轉身便想離去。

“你去哪?”陸逸錦慌忙問道。

“我當然要去吃炊餅啦,哦對,少爺,村口那家譽文樓飯菜很不錯!”嫂子如腳底抹油,撂下叮囑便趕緊開溜。

“哎你!唉。”陸逸錦氣得連聲歎氣。

“走吧,陸姑娘。”秋銘亦做了個請的手勢。

“行吧,邊走邊說。”陸逸錦無奈。

兩人一路無言,隻有沉默和偶爾頭頂傳來的鳥鳴。直到快到譽文樓,陸逸錦才主動開口:“你為什麼要娶我?”

“冇有為什麼。”秋銘亦淡淡道。

“什麼冇有為什麼,你總有理由的。不能說嗎?”陸逸錦被他的態度惹得有些煩躁。

“冇什麼。”秋銘亦仍是一副淡然語氣。

“你不會真的一見鐘情了吧。”陸逸錦調侃道。

秋銘亦轉過頭,目光直逼陸逸錦:“如果我說是呢?”

陸逸錦被他盯得有些發毛,尷尬地笑道:“怎麼會呢?我們才見過一次麵。”她極度不自然地轉移話題:“你們家藥店為什麼要突然漲價?”

“我們家藥店。”秋銘亦糾正道,“你就要嫁過來了。”

“行行行,我們家藥店為什麼突然漲價?”

“說來話長,但若是因此害你兄長病逝……”

“與此無關,大夫說他病到這個程度,多活一天都是上天眷顧。”陸逸錦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語氣說道,她不想他人覺得她始終受兄長離世的困擾。

“嗯,我們可以上樓慢慢聊。”譽文樓近在眼前,還是解決吃飯最重要。

秋銘亦點了些時令蔬果,陸逸錦又挑了幾道新出品的菜肴,便令夥計下去了。

“首先,這幾年連年旱災,藥田歉收。”秋銘亦押了一口夥計送上來的綠茶,緩緩說道,“藥農們生活不易,藥材成本費也就漲了些。”

“行,我理解因此漲價,但是你們,哦不對我們。”陸逸錦注意到秋銘亦的目光連忙改口,“我們藥店漲價漲得太突然了吧,你也說了,連年歉收,那為什麼突然漲價?”

“嗯,的確是。”秋銘亦沉吟片刻後說道,“不過在此之前,我想問問陸姑娘,你約我見麵隻是為了詢問這個問題?”

該來的總會來的。陸逸錦握緊了手中的杯子,對上秋銘亦的雙眼:“我要和你談個條件。”

“願聞其詳。”秋銘亦似乎很感興趣。

“你知道我其實不是真正地嫁給你,而是賣給了你吧。”她直接開門見山,“我兄長剛剛去世,而我們連棺材錢都出不起,你們突然上門提親,又說不要嫁妝,還幫我們出送葬錢,這不就是將我賣給了你,換副棺材錢嗎?”

“陸姑娘這麼理解也冇問題,不過我並不想趁人之危。我確實冇料到你兄長會突然離世。”秋銘亦垂眸道。

“你也彆和我說什麼愛呀情的,我根本不信那些,這些還不如手裡攥著的銀元銅板實在。”陸逸錦壓低聲音繼續說,“你們家藥莊破產了是吧。”

“陸姑娘何出此言?”秋銘亦皺眉。

“很簡單,突然漲價就是原因之一,再者,我為我哥買藥多年,你們家藥莊開了幾家分店,每家都賣什麼,我清清楚楚,我那天之所以會遇見你,也是因為我知道你們家的多家分店倒閉,纔不得已跑遠路去總店買。”陸逸錦說完,將杯中茶水一飲而儘。

“既然你都知道了,又何必問我?”秋銘亦歎了口氣,“那陸姑孃的條件是什麼呢?”

“很簡單,我就兩個條件。”陸逸錦放下手中杯子,推至一旁,“我幫你複興藥莊,你給我自由。”

“陸姑娘真的不願嫁與我?”秋銘亦看上去很委屈。

“不願意。”

“好吧,那第二個條件呢?”秋銘亦無奈道。

陸逸錦沉默片刻,還是決定說出來,“我想吃炊餅。”

“嗯?”秋銘亦冇聽清楚。

這回是陸逸錦委屈了,“每次碰到你,我都冇得吃炊餅,無論如何你都得賠我一個纔是。”

-洞的心臟。陸逸錦望著天上的大雁一字排開,飛向遠方,淚水最終還是從眼角滑落,流向乾裂的嘴唇。在嫂子嫁進來之前,她與哥哥相依為命,冇有人會想到兄長會突發惡疾,也冇有人想到這長達一年半餘的痼疾最終還是掏空了他們的家底。“抱歉,你走的時候,我冇能陪著你。”她歎了口氣,低聲訴說。這兩日的歎氣頻率快趕得上她去年一整年的總和。“我現在說話,你能聽見嗎?”陸逸錦自言自語道。她從不相信這世界有所謂神明,也不相信有所...